2010-09-12 17: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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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太喜欢光。 我的眼睛不能适应亮处,但是,我拥有旁人难以比拟的视力。 我没有名字,我的人生很简单,是的,整个人生,我清楚开始,过程,和结束。 生于黑暗,死于黑暗。 我想我的武功大概是高的,很多人很害怕,他们叫我和我的同类魍魉。 魑魅魍魉,鬼府幽灵,人间生灵总是怕的。 我不知道谁生了我,我的族人总是沉默着的,他们习惯用沉默和孤独艰难维系早已没有人承认的,高贵的、无上的尊严和傲骨。他们告诉我我们所有人都有这世上最纯净最无瑕的皇室血统,可是我在没有光线的暗洞里学习影子一样悄无声息的杀人,而不是白日昭昭万众景仰一睨天下。 洞府里穿梭往来很多人,但这里,依然诡异的森寂,和冷清。 有人出生,有人死亡,谁也不认识谁,谁都不是谁的谁。 生是为了死,一切都没有意义。活着,杀人,被杀。 习惯真是很可怕的东西,比任何法术都可怕。高傲的魍魉们轻易地被习惯俘虏。几十年,几百年,也许更久,属于我们的王朝早已不复存在,最初的复兴之路渐渐变成可笑的信仰,变成我们杀人的借口。我们害怕臣服,事实上,我们已经一败涂地。 幽谷是没有太阳的地方。 这样真不错,我不用潜行,不用遮掩,我可以堂皇地行走在街上,即使只是一片灰蒙,我的心情,多少也有些上扬。 这里鱼龙混杂。谁都想杀霖泉。谁都想一夜成名。欲望什么时候都存在,在幽谷,欲望更赤裸。 我来这里,杀一个太虚弟子。为什么杀,他叫什么名字,我并不需要知道。对我来说,人只过是脸面不同,其他,都一样。记住他的脸,就足够。 这个人很机警。在人群中穿往。我有点烦燥。我不喜欢身边有人气。我习惯暗杀。独自面对目标,和他的尸体。 我跟着他,终于寻到稍偏的地方。我太专注了。忽略了旁边那只巨大的玄龟是属于他。我攻击他的一瞬他很迅速发现了我,那只巨兽不停地扰乱我,影响我的速度。我回身,想先杀掉这只龟。明显,给了目标可趁之机。我觉得吃力,我厌恨法术,厌恨被束缚。我以为要失血而死的时候,忽然觉得心清神明。有人在帮我。
我收拾了窒闷,冷冷回身,迅疾一招杀了巨兽,目标避无可避,一切结束。 我没有闪离。我等着那个人出现。 你为什么要杀他。 我觉得有点晕眩,我想是受伤的原因。女子的面容有些模糊,气息很温和,白衣未染尘。 我沉默着。我很多年没有发声。我不确定自己还能不能组织合适的音节。 是了,你是刺客,我怎么能问刺客杀人原因呢。 女子笑了,像在笑我,但更像在笑她自己。她的笑声很轻,但是,很好听。 我叫陌离,陌生的陌,离开的离。 我依然沉默着。我有种发声的冲动。但是,我只能沉默。我没有名字。我不知道我该发什么样的声音。 是了,据说很多魍魉是没有名字的。 女子依然轻笑,自问自答。 我忽然觉得有点诡异,诡异得有点可笑。 我从来没有试过在自己目标的尸体前和一个女人安静地站着,听她自说自话。我没有离开,那么,我在干什么?我在期待她对我有所要求吗?哪怕她救了我,我能干什么?除了杀人。她想让我帮她杀人? 可是,你是一个人,是人,就应该有名字,那是你活着的,存在过的证明。 女子忽然不笑了,她盯着我的眼睛。我的胸口一阵刺痛,我别开脸。 那么,叫你影子,好不好。 她执起我的手,是很冰冷的手指,纤细,光滑。可是,如果我的温度能感知到它,它该是有多冷。 她在为我治疗。那么冷的温度,却可以让鲜血回流。很神奇。 你杀一个人,能得到多少? 女子,那个叫陌离的白衣女子,轻轻问我,我视力很好的双眼,看不清她的面容,她说,从今以后,做我的影子,从前你杀人,现在你每救我一次,我给你你杀人的所得。 我笑了,没有预兆的,我竟然笑了,这连我自己都感到很诧异。我笑得很大声。我听到一片苍凉。 所得?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接任务,杀人,交任务,接任务,杀人,交任务......这是我的全部生活,其他,无关紧要,但我想,我吃的还不错,穿的也够。
我们没有规则,没有约定,没有束缚。我们在暗洞里按步就班的生活。杀,是我们入住的条件。如果我们止杀,自然可以离开。几百甚至几千年,没有魍魉出卖过自己的同族。当然,同族互不交流也可能是魍魉存在这么久的原因。 我不清楚女人应该是什么样的。我也杀过女人,很多种。每次我出现在她们面前的时候,她们面目不一,有的娇蛮,有的妖娆,有的庄重,有的懦弱,有的温柔,有的冷漠。我没有兴趣去了解这些在我看来相当善变多异的女人,不管如何,我只管出刀,和确认死亡。我是个简单的人。我不招惹麻烦。 但我知道,这个叫陌离的女人,不一样。 幽谷灰蒙蒙的天空下面,我看着这女人仿佛漠不经心又仿佛坚持的眼睛,她的眼神明明是清亮的,但是我捕捉到流转的光芒,深遂的哑光,这是危险的诱惑,不眩丽不明亮不刺眼,却能让你不知不觉沉溺的哑光。她并没有邪气,甚至是纯澈祥和的,这样的女子,怎么会有这种不自觉散发的眼神。 她为什么到幽谷来?为什么要救我?为什么带我走?她想干什么?我感觉心脏跳得很快,我有了理智告诉我不可以的探究的欲望,这是危险的预兆,我害怕了,我从来没有这样的感觉,是对未知的恐慌,我不喜欢这种不能预知。 你愿意吗? 她并不介意我唐突的笑声,兀自直视我,继续她的提议,语气却是确定的没有犹疑的。我感觉我的青铜面具仿佛无物,我的脸被穿透。 陌离忽然笑得很灿烂,我想她应该是美丽的,这一瞬间我觉得我被她的哑光拖入不清醒的奇异世界并且沉醉其中无法自拔,我听到一个低低的声音说,好。那是我的声音。这个女人让我发出了我最熟悉的陌生的声音。 一切都不一样了,我的人生开始走向另一个轨道,一个新的,和我简单人生不一样的脚本,我不清楚结局,这让我恐慌烦燥。但我坚定无悔欲罢不能,因为这是我做的选择,我此生第一个选择,我从不后悔。 我叫影子,我是个魍魉,从这一刻开始,我唯一的任务,就是保护这个叫陌离的女人。 |